招商银行2022年有1亿多张信用卡，今年上半年只剩9600多万张。放大到整个行业，权益下降、吸引力不足、网贷竞争加剧，都导致信用卡失势。以前，信用卡是银行的营收利器，现在成了拖累，银行也不得不对该业务作出调整。
提起信用卡，招商银行必然是绕不开的那一个。其信用卡累计发卡量和交易额长期位居市场前列，拥有庞大的活跃用户群，被业界冠以“卡王”称号。
但前不久公布的半年报显示，虽然招商银行信用卡交易额仍是市场第一，但信用卡数量较2022年末巅峰时少了578万张，透支利息收入、刷卡手续费收入均在下滑。业绩会上，招商银行高管传达出信用卡业务拖累业绩的信号，并坦言信用卡转型周期艰难且漫长。
“连招商银行也在诉苦，看来信用卡市场是真难。”有金融业人士感慨。
01、招商信用卡，成业绩拖累
“最近一年，我频繁收到招商银行的推销电话，让我做信用卡分期。委婉拒绝几次挂断电话后，他们还是不罢休，接着打。”北京80后工薪族段萍对《财经天下》抱怨道。
作为一名持有招商银行信用卡十年的资深用户，段萍平时都是把信用卡绑在支付宝和微信支付上消费，每月几千元，次月自动还款，如此反复。“信用卡积分权益虽然不多，但有总比没有强。就在上个月，为了看某档综艺节目，我还用1099个积分兑换了某视频平台会员。”
段萍记得，早年间，她只有个别月份因为还款余额不足，被招商银行客服人员打过电话提醒，再无其他打扰，但现在招商银行追着做分期的行为着实让她反感。
段萍的感受变化有因可循。
以零售业务见长的招商银行，自称是“信用卡的领跑者”。2002年，在业界对信用卡还普遍不看好时，招商银行首次发卡，并且发卡当年即达60万张，创造了亚太地区发卡新纪录。此后，该行更是连续十余年上榜胡润百富，成为中国千万富豪“最青睐的银行信用卡发卡行”。
但今非昔比，招商银行信用卡业务，开始涨不动了。
半年报显示，截至2025年6月末，招商银行信用卡流通卡数量9692.67万张，流通户数6963.32万户。这两个数字虽较2024年底有所增长，但与2022年末10270.93万张和7000.16万户的情况相比，降幅明显，3年半时间，招商银行信用卡少了578万张。
与此同时，上半年，招商银行实现信用卡交易额20209.6亿元，同比下降8.54%；实现信用卡利息收入306.12亿元，同比下降4.96%；实现信用卡非利息收入104.71亿元，同比下降16.23%。几个体现用户活跃性和消费力度的关键指标都在往下走。
结合招商银行给用户打分期电话的举动，可见招商银行信用卡业务真有点急了。
好在，招商银行信用卡总体地位保住了：交易额居首，是唯一一个突破2万亿元的银行信用卡；贷款余额以9244亿元继续保持第二位，仅次于建设银行；信用卡不良率也未见增长。
业绩会上，招商银行高管言语中透露着担忧。招商银行副行长兼财务负责人、董事会秘书彭家文表示，今年该行手续费收入承压（同比下降16.37%），其中最大的压力来自于信用卡收入，毕竟只有发生交易才会带来信用卡透支利息和刷卡手续费。同时信用卡收入在招商银行来说，占比又比较高，所以影响相对大一些。
《财经天下》对比近几年招商银行信用卡经营数据发现，信用卡交易和银行收入之间的确存在共进退的关系。
几年时间，信用卡从营收大牛沦为业绩拖累，招商银行不得不接受这一事实。招商银行副行长王颖直言，信用卡行业正在经历从高速增长转向高质量发展的转型周期，这个转型周期是非常艰难而且漫长的。“有的机构已经深陷风险泥潭，有的已经失速坠落、停滞掉队，所以这段时间行业分化、优胜劣汰是转型周期的主要特征。”
02、信用卡逐渐“失势”
正如王颖所讲，曾象征着消费自由的信用卡市场，正在遭遇前所未有的挑战。
据央行数据，2015年到2021年，我国信用卡数量从4亿多张快速增长到8亿多张，2022年迎来拐点，出现了首次负增长，继而逐年下滑。2022年至2025年上半年依次为7.98亿张、7.67亿张、7.27亿张和7.15亿张。也就是说，3年半时间，少了8300万张，从2024年底到今年上半年少了1200多万张，用户抛弃信用卡的现象明显。
反映到财报中，2025年上半年，6家国有大行、8家股份行信用卡贷款余额，较2024年末合计缩水约2000亿元。传导至实际收入方面，部分银行下降明显，如光大银行实现信用卡业务收入136.60亿元，同比下降21.3%。
多位业内人士认为，信用卡失势原因众多。首先是消费理念的转变，艾媒咨询2024年一份关于“年轻人不爱用信用卡的”调查报告结果显示，信用卡不受欢迎，“理财观念和消费习惯的变化”和“担忧信用卡使用过度可能导致的失信风险”是两大主因。
在本就萎缩的市场外，信用卡还在遭受来自新竞争者的“围剿”。段萍就提到，受支付宝花呗、京东白条先用后付功能的吸引，自己在淘宝、京东两大平台购物，都会分别使用花呗、白条工具付款。
在日常刷短视频、看综艺的过程中，诸如马上消费、中原消费、度小满等小贷公司，更是利用各种广告间隙对消费者进行洗脑式宣传。
与银行刻板严肃的形象不同，互联网贷款玩家更懂得笼络人心。蚂蚁消金强调，重视“薄弱人群”的金融供给，截至2024年底累计服务超4亿消费者中，蓝领用户占到一半。更值得注意的是，在2024年新开通花呗的用户中，超过80%的用户此前没有信用卡使用记录，花呗是第一个为他们提供消费信贷服务的产品。这些数据都表明信用卡的市场被分食的程度。
与网贷产品相比，银行信用卡在利率、额度、申请便捷等方面确实存在劣势。对此，月入2万元的互联网从业者周涛最有发言权。不久前他刚申请了某股份行信用卡，资料填得多，流程复杂，审核慢，一周后业务员才上门做了卡片激活。等实体卡片发下来，他更是生气，“只给我3000元额度，少得惊人，我要它何用？”
此外，权益缩水以及放着不用也要交年费的特点，也在降低大众对信用卡的好感度。周涛感觉到，越来越难在信用卡积分商城兑换到满意的东西，大部分商品消耗积分的同时还要额外花钱，况且也不便宜，不如去电商渠道购买。
段萍深有同感，很多信用卡给出的都是机场贵宾厅权益、高铁权益，对她这种基本不出差的人，毫无吸引力，还有洗牙、车辆道路救援权益，也比较鸡肋。而且实体卡片携带麻烦，移动支付绑卡固定后，换卡支付也很麻烦。
就在近日，她刚刚注销了一张某行信用卡，因为对方发来短信，说消费次数不够，即将收取年费。“第一时间我便打电话予以注销，几乎没用过，是在一次博览会上被业务员追着开的。”
03、银行对信用卡“又爱又恨”
将视角从用户端转移到银行端，银行对信用卡“又爱又恨”。新智派新质生产力会客厅联合创始发起人袁帅对《财经天下》说，就拿缩减信用卡权益来讲，银行背后有诸多方面的考虑。
从成本角度出发，信用卡权益的提供需要银行投入大量资金，如航空里程兑换、酒店住宿优惠、消费返现等。随着市场竞争加剧，权益成本不断上升，压缩本就可怜的利润空间，缩减权益成了银行降低运营成本的举措。
风险方面，部分信用卡客户过度消费，还款能力不足，引发不良贷款增加，给银行带来资产质量压力，影响银行整体经营效益。缩减权益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帮银行筛选出更优质、更有还款能力的客户，降低潜在风险。
通过半年报可以看到，信用卡贷款额度减少的同时，部分银行面临不良贷款余额与不良率“双升”的双重压力，其中交通银行信用卡不良贷款余额较年初增长高达25%以上，增幅第一。
信用卡不良率方面，浦发银行、平安银行等有所改善，招商银行为1.75%，与上年末持平，交通银行、工商银行、民生银行等则有所上升。
为了甩掉不良贷款的包袱，银行想到的办法是，将不良贷款打包卖出去。银登中心发布的《2025年一季度不良贷款转让业务统计》显示，2025年一季度个人不良贷款批量转让业务成交规模达370.4亿元，较去年同期的43亿元增长超7倍，其中，信用卡透支不良贷款转让规模为51.9亿元，占比14%。有银行公告写到，转让价低至0.2折。
此前为信用卡立下战功的信用卡中心，亦迎来关停潮。《财经天下》从国家金融监管总局官网公告粗略统计，年初至今，已有约50个信用卡中心终止营业，主要涉及交通银行、广发银行、民生银行。
然而，减少信用卡相关投入的同时，银行业务员依旧在狂推信用卡，某股份行业务员张凡告诉《财经天下》，自己所在的网点，每月有30多张信用卡开户指标，不达标就要被点名批评。“不光要找新用户开卡，我们还要盯着用户激活，并完成不低于60元的实际消费，才会计入开卡量。”
袁帅分析称，信用卡仍是银行不能舍弃的重要业务。“它是银行获取客户、拓展业务的重要渠道，通过发行信用卡可以吸引大量客户，这些客户不仅会使用信用卡消费，还可能成为银行其他业务如存款、理财、贷款等的潜在客户。”
张凡业务能力不错，每月都能完成指标。但即便这样，周末他也常被派出去摆摊营业，因为自家网点整体开卡量总是不够。
“我们摆摊时采取办多张卡送自行车的赠礼促销方式，平均单卡大约有100元的获客成本。前不久还有银行办卡送玩偶拉布布，我也自掏腰包送过，效果不错。但随着这个礼品的热度下降，我也在不停研究年轻人的新喜好。”张凡称。
行业行至转折期，即便是招商银行这样的信用卡大户，抑或是像张凡这样优秀的信用卡推销业务员，工作推进起来也没那么容易。
（文中段萍、周涛、张凡均为化名）
（作者 | 陈大壮，编辑 | 朗明，图片来源 | 视觉中国，本内容来自财经天下WEEKLY）